期待从楼梯间开始

　　4月15日 ，下午1点， 顾家营83-17号。

　　穿过一条地面高低不平的狭长小巷，左转右转，终于在一个凌乱潮湿的院落里角，找到了李路聪的住所。
 
 
 
昏暗的楼梯间，单人床、桌子、行李箱、宽大的背包，耳边不时一阵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的笃笃声。

　　“又要经验，邪门了，哪家公司都要经验，”还没吃午饭的李路聪刚从南京一家装饰公司面视回来，脱掉西装往床上一扔，“没有经验，难道就不活啦？”他从明显属假冒伪劣的皮尔卡丹皮包里掏出两袋中萃牌方便面，撕开一袋嚼了起来。

　　21岁的李路聪，两年前通过成人高考考取连云港某学院工商管理专业脱产专科班，今年7月份毕业。他的家乡在盐城响水农村，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里还有一个正读高三的弟弟。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决定放弃专升本，希望能凭借自己的绘画特长，早一点工作。李路聪的简历称，对绘画和广告创意有浓厚的兴趣，在校期间曾任美术协会副主席、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并有多幅漫画及素描水粉作品发表。求职目标是成为广告公司或企业企划部平面设计人员。能在南京闯出片天地是李路聪由来已久的愿望。他说连云港、盐城发展空间太小，而南京则有大大小小的各类企业，光广告公司就有三千多家。“这都是机会！”对未来李路聪满怀期待。3月下旬，他带着沉沉的行李来到南农好友为他联系的南京落脚点。位于南农柳营学区附近顾家营的一处楼梯间，6平米，50元一月，去趟公共厕所要4分钟。

　　就业难成教生更难？

　　“要作品我有啊，”李路聪咬了口方便面，从两条长凳和门板拼成的床上站了起来，拉亮了节能灯，从“皮尔卡丹”包里拿出叠得极为平整的几幅作品，一张陕北老汉的素描栩栩如生，“也不知是不是成人教育学历的问题，真郁闷！”

　　“学的不是这类设计专业，碰到困难是难免的，换谁都一样。”记者安慰道。李路聪不同意记者的观点，“前几天在人才市场，一家动漫杂志一看我是成人教育毕业，什么话都不问了，还有一家家具卖场也是这样。”舔了舔嘴唇上的面屑，他继续说，“我弟弟马上就高考了，我跟他讲一定要考统招。”

　　当记者问到这几天的应聘结果，李路聪吃力地咽了口唾沫，差点被中萃面噎住，“等通知呀！……下午……我还要到网吧，再发一些简历。”

　　记者见到身边四摞砖头与木板搭出的桌子上，有一堆刊登前程无忧、智联招聘内容的报纸。报纸旁边，是两份有涂改痕迹的简历，还有本食指厚的便笺簿，其中三分之二的页码密密麻麻地记着应聘信息——

　　家隆置业顾问公司、平面设计、已联系、等通知；

　　祥瑞影视广告公司、平面设计、已联系、等通知；

　　昊日建材超市、平面设计、已面试、等通知；

　　时尚风杂志、美编（旁边划了一个大大的差号）；

　　……

　　“下午再发几份自荐信，加深一下已面试公司考官的印象。我们辅导员说了，面试后再寄自荐信，这种方法比较好。”李路聪口气坚定，“只要努力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距离机会1厘米

　　4月19日下午，南京森葆大厦。

　　某文化传播公司面试。

　　李路聪对当天的面试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告诉记者，对这家广告公司的信息和岗位要求的信息，前天晚上在网吧查了3小时，昨天还复习了一天的《广告绘图软件应用指南》、《广告创意概论》。今天上午又到服装店，花了5元钱把春节前在响水150元买的那套西装熨了一下。李路聪觉得着装很重要，“这方面的开销决不能节省。”

　　招聘工作人员要求李路聪带简历和作品下午4点面试。3点半，永新公司已来了八九个男孩女孩，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或坐或站，挤满了接待处。接待处的小姐，接到封面写有“继续教育”字样的简历后，冷冷地斜了李路聪一眼，示意他到一边等候。李路聪一身松松垮垮的藏青色西装，在遍是牛仔夹克的人堆里显得有些扎眼。接待处有点挤，却异常的安静，隔壁面试房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4点20分，不停做深呼吸的李路聪被一位一脸冰霜的小姐叫了过去。虽然李路聪在心里已经告诉自己这仅仅是一次对话而已，但在与面试人员接触时，仍表现出难得的紧张，甚至说话还有点口吃——

　　招聘人员：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李路聪：我，我，我是连云港XXX学院的应，应届毕业生。我对，对贵公司的平面、平面设计职位很感兴趣。我在我们那个，我们学校那个美术协会，担任副主席，开展一些工作。还有，有一些漫画素描作品发表过。

　　招聘人员：学什么专业的？

　　李路聪：工商管理。

　　招聘人员：有过相关实践经历吗？

　　李路聪：我在超市，干过理货员，做过促销发单，也在广告公司做过。

　　招聘人员：在广告公司做什么？

　　李路聪：做过市场调查。我能吃苦，不怕脏，不怕累！

　　招聘人员：有作品吗？

　　李路聪：有、有、有，在这里，请您看一下。

　　招聘人员：下个环节是上机考核，你根据相关要求做一个宣传单页。

　　李路聪：好的。

　　5点一刻，神情木然的李路聪从设计室走了出来。

　　“这种宣传单页，我做过，还是很好做的，”电梯中的李路聪对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说话有气无力，“今天却做了这么久。”他背靠着电梯内墙，头歪向一边，眼睛缓缓闭上又缓缓睁开，深深叹了口气，“平时练习太少了，机会就在眼前，哎！”李路聪苦笑一声，“不管怎么说，通过面试，知道了欠缺，这也是收获。”

　　放弃并非因为欺骗

　　“哈哈！我要上班啦！”4月30日傍晚，接到李路聪的电话，声音大得震耳。

　　原来李路聪已顺利通过一家电子商务公司的考核，被通知5月8日报到，先培训两周，然后试用，三个月后转正，职位是网站编辑。“今晚要大吃一顿，庆祝一下，我要吃牛肉拉面！”李路聪兴奋不已，“面”字尾音拖得很长。虽然试用期500元加奖金的待遇，与1000元每月的期望有不小的差距，他仍很满足：“只要能绘图，能养活自己就行。”

　　然而愿望只能是愿望

　　5月11日上午在顾家营报亭记者意外地看到了李路聪，趿着拖鞋，头发蓬乱，目光迷离——他放弃了电子商务公司的“编辑”工作。这家公司主要代理企业产品的网上发布。李路聪的“编辑”岗位不是美编岗位，而是一个市场业务员的岗位，每日的工作就是从那本厚厚的电信黄页中找出企业联系号码，然后抱着电话拼命打。李路聪感受到了欺骗，而且销售正是李路聪最不愿从事的职业，做了两天，他决定离开。“那份工作不适合我！为了500块钱，勉强自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李路聪很清醒，“也有朋友劝我混几个月再走，我觉得那样对单位也不负责任。”谈到下一步的打算，李路聪抓了抓头发，眉毛拧成了疙瘩，“周末，我准备再到人才市场看看。”

　　成教生的出路

　　成教生李路聪求职遭遇尴尬并非个别现象，也绝非偶然。

　　北京某软件公司南京分公司人力资源经理陈静认为，成教生寻职中经历的挑战与我国宏观的就业背景有关，毕业生人数逐年增加，为用人单位提供了越来越大的选择空间，成教毕业生面临统招毕业生的挤压不可避免。国家发改委4月份发表的《2006年经济增长调整年》报告分析今年的就业形势时表明，我国目前的产业结构和发展方向恰与就业增加的需求形成背离趋势。在今年劳动力供大于求将达到1400万人的总体形势下，用人单位对毕业生的挑剔不难理解。南京农业大学就业指导老师陈秀琴对此问题直言不讳：“不排除一些企业对成人教育毕业生存在偏见。”

　　为什么一些用人单位对成教生特别是同一所高校的全日制成教生与统招生持截然不同的态度？江苏英才人才市场董事长王庆运在接受记者专访时坦言：“成教生的入学门槛较低，统招生的专业知识也比较扎实。”

　　中央教育科学院成人教育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张竺鹏指出：“市场是文凭含金量的试金石。”对于成教文凭含金量很低、成教生就业前景一片灰暗的看法，王庆运从就业市场角度提出了反对意见，用人单位会“根据岗位特点和应聘者的职业特征”来决定取舍，用人单位对纯技术性的岗位、对专业性要求比较高的岗位更重视统招生；而对营销类、基础性管理类岗位则看重成教生。他这样解释：“总体来说，成教生的交际能力、公关能力以及语言表达能力较强，将理论知识转化应用的能力比较突出。而统招生往往在动手能力、社会活动能力方面与成教生存在一定的差距。”部分成教生就业去向优于统招生的状况，王庆运把它归结为应聘者应用能力的差异所致，因为“招聘单位还是注重毕业生的实际技能”。

　　王庆运提议成教生考一些资格证书、上岗证书增加就业竞争砝码。陈秀琴建议成教生多做事少抱怨，结合自己的职业规划，培养核心专长，提高综合素养，用踏踏实实的行动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无法改变别人的看法，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