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 者】黄健
【作者简介】黄健　华东师范大学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研究所，上海　200062
【内容提要】哲学，是任何时代精神文化的精华，任何社会和时代的成人教育课程无不受到哲学因素的影响。哲学，作为成人教育课程最为重要的理论基础，其对成人教育课程的影响主要是通过丰富多彩的成人教育哲学流派体现出来的。形成于一定历史、社会和文化背景之中的不同的成人教育哲学流派，有着非常不同的成人教育课程观，从而影响到实践中成人教育课程的核心问题，即“什么样的教育内容最有价值“怎样才能有效地组织这些内容”等等。
【摘 要 题】理论研究
【关 键 词】成人教育/哲学/课程观
【 正 文】
　　中图分类号：G720　　文献标识码：A
　　　　人文主义成人教育(Liberal Adult education)及其课程观
　　人文主义成人教育（也常被译为博雅成人教育）哲学是起源于古希腊且持续时间最长的一种成人教育哲学传统。它强调的是人类文化遗产特别是人文学科的价值，认为人们通过学习人文学科，可以有效地发展自身的理性力量。在整个西方思想发展史上，从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到近代大思想家康德和黑格尔等人，均曾高度评价人文学科对发展人的理性力量的价值。
　　可以说，这一哲学思潮引领了成人教育的早期发展。一些成人教育家认为，人文教育扩大了成人所能够适应的经验范围，其主要功能是向成人讲授自由的价值和培养运用这种价值的能力。人文教育还能促使成人提高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能力，并充分利用闲暇时间，形成一个完美的自我概念等。哈钦斯(R.M.Hutchins)等人甚至确信，真正能适应并胜任人文教育的只能是成人，因为他们已经具备了足够的生活经验和充裕的时间来鉴赏和汲取人类文化遗产中的智慧。
　　在英国和美国，人文教育对早期成人教育的影响尤为明显。作为世界成人教育发源地的英国，其传统的大学成人教育便以博雅的人文学科课程为主流，强调学习人类文化的宝贵遗产，以此充分发展成人的理性力量。在美国，最著名的例子要数“读名著”课程项目(Great Books Program)。1947年，美国成立了名著基金会(Great Books Foundation)，它主要为成人设计各类人文教育课程。目的是通过古典名著的阅读，培养成人理性思考的能力，养成道德和审美意识，丰富精神生活层次，所选名著均为旷世之作。
　　作为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种哲学流派，今天的人文主义成人教育思潮依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一些成人教育家的强烈呼吁，即当今成人教育课程不能仅仅强调职业性、专业性，也要重视人文教育的价值即是很好的明证。在一个崇尚终身学习的社会中，博雅的人文教育对不断丰富人的精神世界、发展人的多方面潜能，无疑具有独到的作用。
　　　　进步主义成人教育(Progressive adult education)及其课程观
　　20世纪初，以美国著名教育家杜威(J.Dewey)为代表的进步主义思潮，不仅对传统的学校教育理论进行了宣战，而且对成人教育课程的发展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影响。事实上，进步主义的一些主要观点如强调教育的实用性、功利性，强调经验的重要性，以问题为中心的课程设计，对学习者需求的关注，以及重视建立新型的、平等合作的师生关系等，对成人教育课程更具有指导意义，而其对成人教育的影响也远比学校教育更加深远。归纳起来说，进步主义成人教育课程观的要义主要体现在以下若干方面：
　　——进步主义成人教育突破了人文教育仅仅重视若干经院课程学习的局限，认为教育不再限于学校正规教育，而应扩展对人的一生。课程学习内容应囊括成人职业教育、推广教育、生涯教育、公民教育和新移民教育等多方面。此外，进步主义成人教育指出，除了学校，家庭、工作场所、教会、社区等均是成人可以进行学习的场所。它同时强调以问题为核心的、旨在帮助成人有效解决所面临的工作或生活中的各种实际问题的课程设计模式。
　　——进步主义成人教育主张成人教育课程的规划、设计和展开必须以成人学习者的需求、兴趣及动机为焦点，从而使课程能够更好地满足成人学习者的需要。基于这一基本指导思想，在成人教育课程开发过程中，进步主义成人教育非常注重对学习者学习需求的调查与分析。
　　——进步主义成人教育突破了传统的“严厉刻板”的学习方法，强调从经验中而不是从书本中、从经典作品中学习。在他们看来，成人拥有的丰富经验是学习的宝贵资源。正因为这样，经验和学习的方法对成人而言确实比儿童更重要。此外，这一流派还提出了问题解决法作为成人获取知识的有效方法。
　　——在进步主义者看来，教育是一个不与环境相互作用的经验再构成过程，因而在传统教育中处于中心地位的教师在他们眼中不再是知识的惟一来源，教师的职责更应该是组织、激发、促进和评估教育这一复杂的过程。这种推崇平等、强调共同参与分享经验学习的全新师生关系观，在成人教育领域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
　　尽管今天进步主义成人教育思潮不再流行，但应该看到这一思潮对世界特别是美国成人教育所产生的深刻影响。它对在社会各个场所所开展的大量的世俗化的成人教育活动的肯定，推动了成人教育课程内容的丰富和完整；对成人学习者需求的关注并将之作为课程设计的基本依据，使得成人教育课程的有效性和实用性得以大大提升；以问题为核心、旨在解决成人所面临的各种实际问题的课程设计模式在成人教育领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关于成人教育角色的转变和师生关系的创新又实实在在地为成人教育赋予了一种生命力，使之突显了成人教育所应有的特点。
　　　　行为主义成人教育(Behaviorist adult education)及其课程观
　　在各种成人教育哲学思潮中，行为主义成人教育是一种更多地以心理学观点表达其哲学性的思潮。行为主义成人教育课程观的基本主张包括：行为目标是学习者在一定的学习任务完成后应当达成的行为结果；成人教育的目的是帮助成人学习者的行为按一定的预期方向发生改变；教师的职责在于提供有利的环境和刺激，从而帮助学习者改变行为；而基于行为目标所发生的学习结果应能够给予客观的测量。
　　行为主义的上述观点对成人教育课程设计产生了重要影响，如泰勒在1949年根据行为主义学说提出的课程设计模式，对后来霍尔(C.O.Houle)和诺尔斯(M.Knowles)等人所研究的成人教育课程开发模式就有非常显著的影响。尤其是能力本位的课程模式在世界各国成人职业教育与培训活动中的广泛运用，充分体现了行为主义思潮的重要价值。
　　能力本位的教育与培训（Competencybased Education and Training，简称CBET）是一种旨在培养成人某种职业或生活能力的课程模式，它充分吸收并强化了行为主义的一些重要概念如学习、行为目标、绩效评估和反馈等。它强调学习结果而不是学习过程，因而预先明确并约定教学效果，它注重根据绩效标准来评估学习者的学习成果。
　　基于行为主义的理念，人们还发明了一种系统化方法，力图使成人教育从规划、设计、教学活动的实施、直至课程的管理各个环节都能够确保整个方案的有效实施。此外，随着行为主义学说的创立而诞生的程序教学、电脑辅助教学、契约学习、个别化教学系统等，均曾被广泛地运用于成人教学中。它们的共同特征是运用操作性条件反射原理和通过反复强化学习者特定的行为以鼓励其学习，使他们逐渐趋近学习目标所要求的行为特征。同时强调学习的责任由学习者自己来承担，学习可以按个人不同的进度进行等。
　　总之，行为主义思潮对成人教育的重大影响主要表现在课程开发方面。只要细心地考察一下当代成人教育课程的各种开发模式，其设计框架均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行为主义学说的观点。此外，随着当代计算机和网络技术的快速发展，可以预计行为主义理论对课程领域的贡献还会不断扩大。而它对学习者学习行为的关注和采用科学的方法研究学习的机理，无疑具有较强的理论价值。
　　对行为主义学说的批评主要集中在学习成果能否用外在行为表现加以客观地测量这一方面。反对者认为，学习是一种复杂现象，学习成果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反映出来。有时成果甚至是创造性的、无法预知的。学习也并非始终是有组织的，有时候即是潜在的、偶发的。因此，行为目标只适合某些领域课程的学习，如技能培训类。而如果推而广之地将这种理论运用到其它各种学习情境中，则可能是不合适的。
　　　　人本主义成人教育(Humanistic adult education)及其课程观
　　人本主义与古典人文主义有着共同的渊源，所不同的是人本主义更重视和强调人的自由与尊严而非前人经典作品的价值。20世纪后，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推进和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人的异化现象充斥着各种社会，这使关注人的自身发展的人本主义思潮脱颖而出，成为推动现代教育和成人教育发展的一种重要学说。
　　受这种思潮影响的成人教育工作者一致认为，成人教育的目的是通过课程学习使成人成为一个有尊严的、能适应变化、潜能得到充分发展并能与他人共处的个体。他们认为，由于成人拥有很强的内在学习动机和需求，能够自主进行学习活动，因此成人教育课程无论在设计还是实施过程中，都应以学习者为中心，并鼓励成人学习者积极参与。教师不仅仅是知识的传递者，在教学过程中他们更应该是促进者、帮助者和伙伴的角色，从而创造有利条件使成人有效地从事自我指导型的学习。
　　此外，通过团体中人与人之间的合作这种途径来帮助个人自我实现，已被广泛地应用到现代成人教育活动中，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人本主义教育家认为，人的学习动机主要是内源性的，因此求助于外在的人为竞争来推动真正的学习是不现实的。为此，他们发展了各种小组形式的学习活动，力求使学习者从被动参与转变成能够主动进行体验、选择和创造的学习主体。
　　在成人教育领域，诺尔斯是人本主义思潮的急先锋。作为最有影响的成人教育家之一，他所提出的成人教育学的理论框架有着很深的人本主义思想的印痕。如诺尔斯提出的成人教育四项基本假设，之一是成人有很强的自主性，据此他们可以自我诊断需求，自我评价学习效果，在学习中树立协作精神；之二是成人拥有丰富的经验，它们应该成为学习重要资源，因此成人教育应鼓励学习者的积极参与；之三和之四项假设是成人的学习准备与其生命阶段的发展任务有关以及成人学习强调即时应用，显然，这两项假设均强调成人学习应注重成人的实际需要。
　　20世纪西方政治民主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以及教育民主化思潮的高涨是人本主义学说大行其道的主要原因。当代美国成人教育的发展也深受人本主义思潮的影响，它与美国社会崇尚个人发展的文化价值观是比较吻合的。而这种学说在成人教育领域受到特别青睐并成为一种基本理念和价值观，则是因为它与成人学习者在各方面具有独特性（正如诺尔斯所揭示的）更加一致，而这可能是其它各类教育的对象所不可比拟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人本主义是在与行为主义学说相对立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它们对推动20世纪成人教育的发展均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不过，在当代成人教育实践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可以发现这两种思潮实际上已经从彼此对立逐渐走向相互交融。
　　激进主义成人教育(Radical adult education)及其课程观
　　20世纪70年代形成的激进主义教育思潮是一种强烈抵制传统社会价值和学校教育、意在变革保守社会结构的思想观念体系。这种学说把教育当作社会、政治和经济变革的有利工具。伊里奇(I.Illich)的“学校消亡论”在基础教育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争论，而巴西成人教育家弗里雷(P.Freire)则是激进主义成人教育的典范。他坚信，通过成人教育活动，可以帮助个人的意识得以觉醒，恢复人的主体性地位，使人成为创造历史和文化的主体。同时通过成人的集体行动，能够创造一个新的、人性化的社会。
　　弗里雷哲学思想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影响。在弗里雷的人生观中，每个人都是生活舞台上的主体，完全能够意识并体验到自己有改变周围环境的力量。人在与世界的各种关系中会遇到许多问题和矛盾，而弗里雷提倡的以激进主义哲学为准则的成人教育就是为了解决这些社会问题和矛盾的。
　　根据个人对社会现实的认识程度，弗里雷认为人们的意识状况区分为四个层次，即非转移意识、半转移意识、天真的转移意识和批判性意识。在弗里雷看来，处于非转移意识状态中的人们只是考虑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他们几乎把自身的困境完全归属于自我命运。而处于半转移意识阶段的社会中的个人一般具有“自我贬低”的特点，他们消极接受了占统治地位的文化价值，并产生了依赖他人生存的自我意识。当人们认识到自身受压迫的现实并试图摆脱时，天真的转移意识即开始形成。而达到批判性意识的人能够彻底认识非人性化的社会结构，并对支撑这种社会结构的意识形态展开有力的批判。
　　弗里雷认为，人类要获得真正的解放就必须不断地改造既定的社会结构，而个人的首要目标是通过一种解放过程来实现自己的人性化。要实现个人和社会解放的最有效的工具则是对话形式和实践形式。于是，对话和活动成为弗里雷所倡导的基本学习策略。
　　弗里雷激进主义思想对巴西成人教育尤其是扫盲教育的推动是卓有成效的。巴西是农业国，长期以来文盲比例较高，贫富差异悬殊。弗里雷希望通过成人扫盲教育活动，唤醒民众的意识，形成批判意识，进而采取改革行动，创造一个人性化的社会。弗里雷极力主张成人扫盲课程的内容应与其学习者的生活息息相关。他倡导根据不同地区成人学习者的实际需求，从成人所关心的生活情境和问题出发，因地制宜地挑选文字和编写教材。
　　在具体的教学过程中，弗里雷反对推积式的成人教学方法，因为在他看来，这种方法违反了成人学习者的自由和自主，忽略了学习者的兴趣和需求，只是将课程中的观念和价值强加于学习者身上。他建议采用对话教学的方法，这种方法重在问题的讨论，问题既可由学习者提出，也可由教师提出。通过对社会实际问题的探讨，唤起成人学习者意识的觉醒，使其认识生命的意义与存在的价值，并且产生实际行动，对不合理的社会现象进行改革和重建。在弗里雷看来，教师并非权威的知识传递者，而是平等对话的参与者。师生在互爱、互信和平等的基础上，进行意识的交流与问题的讨论。师生之间，可以彼此分享经验，开阔视野。
　　应该看到，以弗里雷为代表的激进主义成人教育不仅对20世纪70年代发展中国家在民主独立进程中成人教育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同时对其它社会主义背景中的成人教育和实践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为纪念弗里雷对成人教育的巨大贡献，第五届世界成人教育大会决定，将1998年至2008年定为“保罗·弗里罗非洲全民扫盲十年活动”。
　　以上我们简明地探讨了成人教育历史上一些主要哲学流派的课程观及其对成人教育课程的影响。事实上，哲学对成人教育课程的深刻影响往往还会通过社会学、心理学等观点进一步反映到课程上。正因为如此，在影响课程的各种因素中，哲学思想对成人教育课程的影响是最为基础的、终结性的。因此，各种哲学流派及其课程观的探析，将有助于我们从哲学的高度思考成人教育课程发展的基本规律，克服成人教育课程实践中的盲目性。
【参考文献】
　　[1]　伊利亚斯，梅里安著.高志敏译.成人教育的哲学基础[M].职业教育出版社，1990.
　　[2]　黄健著.成人教育课程研究（2001年博士学位论文）[Z].